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隐 续集

07 好朋友的心安(前文第10篇出现过的成朗在美国工作时最好的伙伴托林)

 

“成朗!好久不见!”

刚走进酒店包厢,成朗就被身前巨大的怀抱箍住,托林力量的冲击让他连连后退,直到宗大伟在身后扶住他的腰这才停下。

“托林!好久不见!”

成朗猛地拍托林的后背,托林与成朗分开距离,才发现成朗身后还站着一位黑着脸的宗大伟。

成朗推着托林,拉着宗大伟走进包厢关上门。

“托林,给你介绍一下,这是我爱人宗大伟。”

成朗拉着宗大伟的手,满脸笑意的跟托林介绍起来。

宗大伟抿着嘴,露出一个不太明显只是动了动嘴角的微笑,但是眼前这位成朗的朋友托林从他进门开始就一直是乐滋滋的,两人握手,托林托着下巴,歪着头对成朗说。

“这位应该就是你当时......唔。”

成朗听闻忙冲上前捂住托林的嘴,拉着他走到座位旁坐下,又暗地里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说什么。

宗大伟听说成朗今天要去赴一位在美国工作时相熟好友的约,本来也没想跟着,可听说那家伙似乎跟成朗特别亲密,之前工作的时候还是同吃同住。虽然成朗的解释是那时他们只是住在一个宿舍,他跟托林也就是好朋友,想来想去宗大伟还是放不下心,他也顾不得自己目前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幼稚,硬是生生拉着成朗带他一起来了。

对于此成朗倒没觉得有什么,他甚至有些......乐在其中!

用成朗的话说,这是宗大伟在乎他的表现。

不过要是说起这位朋友,成朗跟他确实要比一般朋友亲密些。当时在美国工作两人就是搭档,闲暇时还会一起看书,两人也都爱学各国的语言文化,久而久之自然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。要不最后托林也不会因为跟成朗学习了中文进而来到中国进修,后又在学习中爱上中国文化,以至于他从北京语言大学毕业后又读了研究生。

现在的托林外表上早已脱去早些年的那一身稚气,俨然一副教授模样。

托林的变化让成朗有些恍然,一起在华盛顿工作的时候,托林是一众人里面最乐的自在的一位,做什么事也都爱跟在自己身后。

可是在分别的这些年里,人人都在发生着巨大的转变,各自分散在黑暗中摸着墙壁行走,只为追随前方那点点光亮。

三人落座,宗大伟贴心的把成朗的外套挂到衣架上,又走出门喊服务员点菜,成朗则是拉着托林聊个没完,现在他们是真的可以全程都用中文交流了。

托林把这些年成朗的变化看在眼里,眼前的朋友说起他的这位爱人总是扬着语调,情急的时候又会不自觉红了耳根。

他这次,应该是真的幸福了。

 

有年冬季,那时托林刚在中国完过元旦,学校派他到英国伦敦的大学交流学习,那天伦敦街头正落着细雨,一个个凹凸不平的砖缝逐渐变成水洼,又被匆匆走过的行人带起,在临近地面的微观世界内再次落下雨滴。

讲座结束后托林裹紧大衣,撑着把刚在学校商店买的透明雨伞走在回旅店的路上,耳机里播着的是一段段舒缓的钢琴曲,跟那扎眼的红色耳机不太适配。

不过还好,没人知道这副红色摇滚头戴式耳机里其实放着肖邦、放着莫扎特。

就像是托林,从未想过在雨愈渐如瀑的昏暗街头,会看到那个他既熟悉却又不敢触碰的身影,那是他昔日的朋友里面,最充满希望的那个。

那人站在伦敦街边公园的一个凉亭里,凉亭之下只有一点点可以遮雨的地方,刚刚的细雨还好,可瞬间落下的豆粒般大雨不断越过那沉寂百年的精美雕花,让凉亭内的人只能另寻出路。

托林在距他不远的地方停下,他眼中蕴着光芒,又被呼啸的雨水替代,变成英国那令人琢磨不透的雾气。那人的脸被一条灰色的围巾近乎全面遮住,他把背包举过头顶,似乎是鼓足了所有力气般从凉亭里跑出,低着头向着托林的方向不断靠近,又擦肩。

托林能够确定,毕竟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。

 

“成朗!”

“啊?”

“咱们这么久没见你能不能跟我聊天!”

在中国待的这些年,托林的中文语气已经近乎跟中国人无异,他也揣起手,笑着看向正跟宗大伟聊的火热的成朗。

“哎呦知道啦。”

成朗转过头,可餐布下面的手还是被宗大伟紧紧抓着,他松不开,最后只能任由宗大伟那么抓着。

随着菜品一样样被端上桌,现场这些个火药味才终于得以稍微缓和。

托林熟练的用公筷夹起一块锅包肉放进成朗盘子里,又笑着用英语对成朗说。

“Lang, we agreed to talk about the past alone today.”(成朗,说好今天我们单独叙旧的。)

宗大伟见状则是迅速把那块锅包肉放进自己碗里,又给成朗加了一块。

成朗被眼前这个场面逗笑,他把锅包肉送进嘴里,满嘴的香气让他好不享受,直到吃完这一口他才张嘴悠悠的说。

“He can understand all simple stuff.”(简单的话他是听得懂的。)

托林听闻倒也不恼,只是宗大伟一直保持着他除成朗外对所有人一贯的严肃看向托林。

从他进门,他就觉得这位金发的外国朋友虽脸上总挂着笑意,对他的到来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,但是透过他褐色的瞳孔,宗大伟察觉,那分明是积攒了太多怒气和埋怨的神情。

“Riesce a capire l'italiano?”(意大利语呢?)

宗大伟微微皱眉,又看向成朗,成朗则是笑红了脸,看看宗大伟,又看看托林。

“Lui non può capire questo.”(这个他听不懂。)

 

“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。”

冰冷的雨水不断从伞间滑落,歪歪斜斜的滴在托林的肩膀,又凝结成水珠短暂停留在他的毛呢大衣上。

托林不顾一切的追逐着那个身影,直至他喊出那个久久没有叫出的名字,那人停下奔跑的脚步在雨中回过头,他的背包没遮住多少雨水,额前的刘海被尽数打湿,堪堪挂在眼前。

“你的中文比那时候好太多了。”

成朗接过咖啡厅服务生递过来的毛巾擦拭身上的雨水,又解开那条围巾,露出比托林想象中更骨感清瘦的脸。

耳机中的音乐未停,只不过因没覆在耳周导致本应入耳的乐声有些不明,鲜红的表面坠着冬雨,挂在托林的脖子上却有种莫名的烫意,似一把在空中不断挥舞的利刃,没有任何章法,划开记忆的碎片,让尘封的记忆浮现眼前。

前些年与他道别时,是刚入夏的北京,阳光下他的眼眸宛若碧波,总是充满希望,他背着一个背包,应该是立马就要赶往机场,他转过身穿越人群,只留给了托林一张明信片。

上面画的,是伦敦的大英博物馆。

托林和成朗早些年曾因为一道关于伦敦大英博物馆的问题争论不休,又玩闹着说好一定要在伦敦分个胜负。

往事难再现,约定更甚,托林为了热爱的文化来到中国,成朗为了......离开中国。

“你比之前变太多了。”

咖啡店内的暖炉烧得很旺,滋滋的火声在雨滴的作用下变得呢喃不清,成朗抬头对上面前这位金发故友,露出他认为那时他最开心的笑容。

“你倒是一点都没变。”

“Because of him?”(因为他?)

外面雨声渐大,咖啡厅里陆陆续续走进不少避雨的人。炉子又烧的旺了些,玻璃上起了层白雾,成朗被外面的雨声吸引,他侧过头看向街道,他的面庞如今足以躲在那半干未干的发丝下,嘴唇没什么颜色,却始终润润的。

他想伸手去抹玻璃上的白雾,却被托林的问题问住,他收回手,摇了摇头。屋里逐渐升起的温热让他的脸终于有了些血色,他拿起身前的咖啡抿了一口,嘴角沾了些咖啡沫。

外面天色渐暗雷雨交加,两人怕是要在这带上一阵。

托林浅褐色的眸子里涌出不少阴霾,比现下快入夜的伦敦更阴沉。

 

【Lang,but I clearly remember that you said that you love freedom most.】(成朗,可我分明记得,你说,你最爱自由。)

 

“上次路过学校,听到几个学生说有位来自中国的教授正在开讲座。”

成朗拨弄几下头发,在咖啡厅的暖炉下已接近干燥的发丝被成朗捋顺,他像是不太喜欢喝他面前的这杯咖啡,聊了这么久他只不过喝了一口。

“我倒要问问你,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跟我联系。”

咖啡厅内亮起暖光,火炉的光亮被隐去不少,托林眼前的咖啡已喝尽,他看着成朗,却实在露不出他往日的笑颜。

“我前段时间去利比亚了。”

成朗说的很轻松,像只是一次轻松的旅行,但托林似乎有些坐不住。

“你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?”

“知道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......”

托林焦急的问出口,只见成朗缓缓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,翻开一则新闻递到托林眼前。

是他在利比亚工作时受到表彰的报道。

“No, you are not a person who is keen on fame.”(不,你不是一个热衷于功名的人。)

“Maybe I am.”(或许我就是。)

“You went because of him!”(你是因为他才去的。)

托林压着嗓子,他的手锤上桌子,眼神似乎要将面前这个深陷泥潭的人贯穿,他想拆开成朗的心看一看,那个人,因为什么可以让他的挚友愿冒生命危险,重新走过他的路。

成朗没说话,只是不停的用勺子搅拌着咖啡。

“Lang......”

托林软下声音,手收回到桌下。

“You wouldn't have suffered.”(你本可以不用受这些苦的。)

“You can work in a bright office, speak on the stage, and live a peaceful life.”(你可以在明朗的办公室里工作,可以演讲台上发言,你可以过平静的生活。)

“You wouldn't have suffered!”(你本可以不用受这些苦的!)

“No Torin.”(不,托林。)

咖啡已经完全凉透,他仍是没再喝第二口,成朗放下勺子,再一次转向旁边由里向外已经完全被白雾掩埋的玻璃,他伸手去擦,一小块清明的背后,是独属于英国雨夜的寂静。

“This is all I deserve.”(这都是我该受的。)

这个角度托林看不真切成朗的神情,只是刚刚他伸出手时托林看到他的腕子处有一块红肿的伤痕。

他顺着成朗的方向将那块玻璃用袖子擦净,街上只有寥寥几个神色匆匆的行人,他再次转头看向他这位冥顽不灵的挚友,这次他什么也没再说。

学了这么久的中国文化,托林认为他永远都无法理解,中国人那份隐忍的、又篆刻进骨子里的,那份宁可沉默,宁可让它在心里翻腾无数遍,最后却依然趋于平静的感情。

那应该是,专属于中国人的爱意。

 

在饭局的最后,宗大伟接到一个严行舟打来的紧急电话,房间里只剩下成朗和托林两个人。

“看到他对你很好,我也就能放心了。”

托林看着成朗,看着他的挚友如今眼尾永远挂着笑意,眼神中透露的幸福,托林终于露出他由衷的笑。

“嗯,都好了,日子都好了。”

成朗笑着看向这位眼光深邃的挚友,他的头发似乎比印象中的更浅,变成了浅金色,所有的头发整齐的向后梳,原本光洁的额头上不知何时起多了几条不太明显的皱纹。

他怎会忘记那个约定。

“那道关于大英博物馆的问题,我可是找到答案了。”

成朗自信的摆手,仿佛那段昏暗的日子从不存在。

“是你赢了。”

托林看向他,成朗腕子处的伤痕早已消失不见,连带着那段时光也隐去。

 

雨停后,他们在咖啡店门口分别。

托林看着成朗瘦弱的身影隐匿在伦敦街头的转角,他转过身向着反方向走去。

之后伦敦的每一天都是平日里少见的暖阳天,那天暴雨的痕迹早已被阳光带离,伦敦的街头再次变回昔日热闹的景象。

在托林即将离开伦敦的最后一天里,他去了大英博物馆。

刚走到门口,托林心里就已有了答案。

他本以为时间的沙漏终能让他的这位挚友想明白,流年的往复终究会战胜所谓爱的眼泪。

可他真的站在博物馆的门口时,他才幡然醒悟。

那是约定的力量。

就像是他,经年之后仍会来到这里,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,是想要完成当年的约定,也可能只是为了这么多年心中的一点执念。

亦或者,目的并不重要。

重要的,是有人在未来,用行动去追忆那段难以忘怀的时光。

 

“我会记得。”

成朗说到。

他似乎有洞察人心的能力,托林想。

托林看向成朗的眼神中多了分释然,他的这位中国朋友终于在兜兜转转之后,获得了他的幸福。

而他也终于参透,这份中国人身上特有的,如磐石般坚硬的信念,又如春风般细腻的情感。

 

热闹的饭局结束后,宗大伟去开车,成朗和托林站在酒店门口。

“还记得吗?那时候你那个笑真是我见过最难看的。”

成朗疑惑的转过头,看了看托林弯起的眼尾,他低下头,又抬头。

“可那是我那时候,那段时间,第一次笑。”

一阵风吹来,吹来的不再是英国漫长的冬雨,这是北京入春的证明。

“谢谢你托林。”

一辈子的行色匆匆,能在落雨时有伞的庇佑,能在异国他乡遇见挚友,能一起聊聊生活,当属人生三大幸事。

“还走吗?”

托林问出这个他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。

“不走了。你呢?”

“走!当然走!”

托林挑着眉揽上成朗的肩膀,又凑到成朗耳边轻声说。

“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你一样,遇见那个让我停下漂泊的人,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。”

成朗笑着,用手捏了一把托林的腰,又反客为主的揽上他的肩膀。

“行!等你结婚给你包个大红包!”

滴滴。

宗大伟的车稳稳停到成朗面前,成朗离开托林揽着他的胳膊,又跟他交换了一个拥抱。

“Ricordati di tenerti in contatto!”(记得常联系!)

成朗拉着副驾驶的门对着托林喊,托林点点头,目送着成朗离去的身影。

 

这次,他的挚友不再隐匿,而是向着明亮的大路离去。

“Lang, I hope you will be happy forever.”(成朗,希望你永远幸福。)

 

【我的挚友,愿你余生幸福平安,生活中不再有阴霾,往后时光尽是光明。】

【我的挚友,愿你今生不再漂泊,往后余生所念所想,皆能如愿。】

 

“你们用意大利语说什么了?”

宗大伟沉着脸开车,成朗则是笑嘻嘻的问宗大伟是不是吃醋了,又说宗大伟在乎他,又说托林夸宗大伟好,哄得宗大伟一时忘了自己脸上本应是生气的表情,转而换上他都没注意的笑容。

“托林刚来中国的时候,他问我中国是什么样的。”

“我说中国很大,人杰地灵,人人都友好,处处皆是祥和。”

“我还说这里有我一生都想奉献的事业......”

成朗看向宗大伟,他深吸了几口气,可说出来的话,依然变了音调。

“我还说,这里有我一生都想......都想要爱的人。”

“他叫宗大伟。”



tbc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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